桃园主人 发表于 2018-12-7 09:37:13

心的坡度(组诗)

心的坡度(组诗)

陈士杰

足以……

小记:在市区西郊,我租下一亩撂荒的田地和四间石头房子,稍加修整,便做了我读书休闲的静地,名之曰“青岩书斋”,又撰联曰“青岩有幸聚青山;书斋无言待书生”。

出城,西去十里
杂草,林木,足以滤去喧嚣
小山包,也足以遮挡世人的目光
这儿,恰在大片桃园的中心
而我的心,足以安顿下来
有清风路过,有丽日光临
每每放下手中的镢头,或诗书
总要攀谈几句
桃树依然围拢左右
笑一下就明媚,点点头就垂下果实
一滴叶尖上颤动的露水
就足以照亮心中所有的灰暗


东坡寄古

小记:小筑“青岩书斋”,坐落于中央桃行桃花路东侧,亦有陡峭的高坡盘绕,随感古人雅意,落笔寄怀,不胜唏嘘。

(一)        东坡桃花

桃树站立在东坡上
笑靥和羞
在这山路的臂弯里
软语轻歌

(二)东坡梧桐

梧桐婆娑的花穗高高擎起
氤氲着淡紫的云霞
雾霭曼起广袖,阳光片羽簌簌落于山巅、溪谷
蓝天一退再退,远成幽深的背景

(三)东篱朝颜

我的东篱无菊可采
只为朝颜相拥始终
每日给它鲜润的花吻
可枯枝寸断,依依化作泥尘


东坡小路

小记:在青岩书斋的东坡,既为了护坡,又为了方便行走,我用旧砖石修了一条小路,蜿蜒一百余米。所用旧砖石,大多是途径搬迁后的“沙窝”村时拣来的。

被进城的人遗弃已久
这里杂树丛生,虫鸟群集
原本泥泞的小路,便失去了路的价值

因此,我要铺一条属于自己的小路
方便我独自信步,听风,观雨,赏花,踏雪
又不会打扰那些先于我的定居者

一座旧地图上名存实亡的村庄里
那些还没有被挖掘机掩埋干净的砖石
便以这小路的形式保留下残破的记忆

每天,走近这些伤痕累累的砖石
总陷于跋涉泥泞的感觉
秋叶飘零,我听到它们相拥而泣

是的,在这里
它们都有了另一种价值和责任
不会再因碾压而破碎、因埋没而消亡


面对满坡的草木,我羞愧满怀

小记:深秋,沿青岩书斋东坡的小路散步,发现有一种野草,在一片枯草中,仍坚持着一抹冷凝的绿色。细看,一嘟噜一嘟噜的黄豆粒般大小的果实多已莹紫透亮,忆起是儿时曾经吃过的,就摘了一些品尝。后来查资料得知其名曰“龙葵”,是一味上佳的滋补药材。

满坡的草木,绿了黄,黄了又绿
在这无人问津的野坡
几乎没有人能喊出它们的名字
儿时得到过它们那么多的恩养
也许一生都近在咫尺
却又那么疏离
它们低矮而又蓬勃的生命
被时光一次次淹没
又在节令的呼喊中一次次醒来
面对它们,我羞愧满怀
只有一次次地躬身趋就,领受它们的恩典
在它们毫不介意的施舍中,近抵草木的光辉


领着你去东坡看桃花

如果我爱你
绝不会给你送鲜花
她们的生命是那么短暂
也不会在你的房间布置绢花
她们的妖娆和不凋只是一种假象

如果我爱你
就会在春天
领着你去东坡看桃花
她们被阳光宠着,每年都会明媚
你看桃花,我看你


多此一问

小记:2018年11月3日下午,在青岩书斋读书,渐渐日影西斜,天光黯然。抬眼窗外,满目黄叶飘飘荡荡,似纸钱抛洒不停。又不由想起金庸老前辈,便身随步移,在东坡小路上踟躇。桃园长坡相送,前辈在天有灵,当知我心。

山石和松树都在暮色中打坐
风也蜷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沉闷的呼吸
万木肃立,鸟鸣寥落
黄叶跌跌撞撞,落入深幽的眼底
夕阳宛如一面铜锣,把那震荡之声又收了回去
仿佛只有我,还没有安静下来
在东坡小路上来回走着,用思想之火
煎熬自己的心,逼出灵魂
城市和乡村都需要疗救
一个内伤昏迷不醒,一个外伤体无完肤
这仅有的处方难以奏效呵
敢问金庸老前辈,您驾鹤西游
可还有秘笈传世


在东坡,和树木在一起,我才感到自己是真实的

路网,管网,互联网,关系网
我像一只昆虫,粘在网上飘来荡去
微弱的翅膀已无法扇动一丝风
可我还有腿和脚,仍然有阳光
从缝隙里垂下柔韧的七彩丝线

我爬行着,去往我的东坡
我多么喜欢和我的树木朋友待在一起呵
它们沉默,却有着发达的根系,紧握泥土
安静地伸展枝叶,努力接近蓝天
无论在高坡,还是在低谷,都绿意盎然

它们一生固守着萌芽之地,无需辨认时间和方向
吸纳浊气,却给世界以清风
只有靠近它们,我才感到自己是真实的
我抓起一把泥土,却又无法与它们交换
在仰望星空之时,它们也把习惯黑暗的根深植大地


在初冬的暖阳里

在小雪和大雪之间
我把楼群巨大的阴影甩到身后
让苍茫的乡野成为我一个人的风景
时光的凉意渐渐融化在初冬的暖阳里
看肥美的白菜和窈窕的麦苗
在一年的结尾,润色出鲜亮的主题
疏朗的林木已无法隐藏村庄的宁静
屋檐下的麻雀,把牛背走成了红地毯
而那条牛羊挤扁的土路
在接近城市的时候被路牙咬断
刚想到这里,我踏出的脚就又痛了起来


认同

一块块破碎的不规则的水泥路面
还有切割过的尖锐的碴口
不知做过何人的通行之道
一块块残缺的大理石
刚从某个台阶上拆下来的样子
也不知垫过何人的脚
它们被舍弃在城市边缘的荒草中
如今被我一一安放在我的东坡上
宽窄高低各不同,可都低入泥土,稳稳当当
它们已认同了一双慢行的脚自由上下
也已认同了苔痕上阶绿
以及星光下的平平仄仄
学会了淡忘被碾压和践踏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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