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一月诗选
岁末一场雪文/王永
它们还没结出羽毛
还不会飞
沙粒让天空露出骨骼
乳白色锋芒更容易刺穿柔软
人群跳跃着欢呼
庆祝新年，庆祝生日降临
一场雪调剂了乏味人间
极速坠落瞬间成为打湿橱窗的泪水
密林深处
绿皮车上拥挤的陌生人
在各自站点逃离
带来异乡泥土味儿浸染故乡门庭
2025.1.27
扫房记
文/王永
没有雪，它们肩膀依然落了一层花瓣
这是上了年纪才有的荣誉
面对岁月恩赐
我们坦然举起双手
房梁，墙角……
像一个男人行至中年
浅淡的灰正从裤脚蔓延
该怎样致敬
遮风挡雨的砖瓦，木料
它如同父母从未祈求回报
只有在腊月，享受
对皱纹和白发的轻轻抚摸
2025.1.17
致敬，腊月出生的人
文/王永
阳光，细腻
天空刚刚诞生了它们
那些温暖是佛前求来的
不忍触摸只能捧在手心里
石榴树还挂着伤疤仿佛连接人间的脐带
腊月出生大多是命苦之人
就像我
啼哭惊扰了雪纷纷落下
或许因为寒冷
我们懂得如何才能
穿过“人生”那条铺满荆棘的路
把一颗颗石子揣进怀里当作礼物
2025.1.16
大寒
文/王永
这一天
所有词汇都已用尽
只剩下风
把所谓的诗行脱的赤裸裸
2025.1.15
集市
文/王永
总是避开他们
拥挤的人群
我害怕，一个倒下的事物
会被孤独囚禁半生
汽车和冒着哈气早点摊
看上去像一副静止铅笔画
被雕刻的石头捡起脱落那层灰
放回腰身和肩膀
凌乱，吆喝……
牛，羊，悬挂在木杠子下
一块块跑向东南西北
鱼离开水游向大海深处
2025.1.15
脚手架上的我们
文/王永
要不要走下去
迈出第一步的时候
我也这样问自己
故乡杏花露出月牙
儿子，女儿，也已开学
母亲在胡同口剜她的菜畦
赶工哨子响起容不得想下去
保温板在他眼里像馒头或一杯酒
裸露纤维有和麦芒一样尖刺
脚手架被安全网笼罩
木板一次次遮挡生活的深渊
远处的人群看到
一只蚂蚁或树叶在高楼的外墙上蠕动
2025.1.13
虚空
文/王永
它一定隐藏着什么
镂空腰身我找不到它的纽扣
蓝色，像血液一样流动
仿佛唐河传来解冻的欢快
我们用相机捕捉
并抽出彩色
一棵树被调味，拉丝，翻炒
骨骼涂抹成黑，以遮掩
它的伤口
最后装盘成摆件
我们乐意承认自己厨师的封号
我们取出刀叉
2025.1.13
父亲
文/王永
提笔，就像你用过那些工具
至今有的喊不出名字
刨刃不甘心被镀上一层锈
曾经让木头溅起雪花的锋利
如今在西屋床下
任蜘蛛打出灰色网结
那些向生活讨口粮的木凿
只剩下半截铁
还强撑着从不低头屈服于命运
任锤头一次次落下敲打
父亲，你木匠的手艺我没学会
我丢掉了你的推刨和木凿
2025.1.12
父亲
文/王永
记忆中，高我一头的巴掌和棍棒
至今心有余悸
害怕它们随时落在肩膀
我们很少坐下来，面对面
倒上一杯或点燃一根粗糙香烟
我承认，我延续了你优秀的一部分
从不用酒精禁用词语荆棘和皱纹
即使我们一次次碰壁
香烟只会加剧咳嗽
却咳不出绊倒你我的石头
父亲，直到我有了儿子
在仰视你的眼神中找到“父亲”的意义
2025.1.12
西墙根
文/王永
它，每天都来
和他们在的时候一样
把温暖排好队平分
特别是午后更愿意多待一会儿
偌大一面墙
仿佛粗糙的铜镜
照久了还能看见拥挤人群
这两年越来越多的街坊从这里走丢
老党，老李，老支，还有三叔……
谁还会记起
除了掉色的西墙根
那些光硬生生想把熟悉影子从砖里抠出来
2025.1.9
深冬
文/王永
虚空打开一道门
九点半，深冬在沉睡后醒来
阳光像憋爆的气球
一下子倾泻到人间
如果不是稀疏的柿子树梢站在麻雀
你会错觉
是春天还是秋天
我们还能抛却彼此身份对视
三万英尺就像一生短暂
这一刻
收起宝剑的太阳有母亲和父亲慈祥的光泽
2025.1.8
翻垃圾桶的妇人
文/王永
我把“老”字去掉
就像这个题目一样
她又没有错
只想让她继续年轻活下去
其实她已经很老了
弯曲的后背被垃圾桶完美隐藏
不再清晰的双眼仔细翻找着
纸壳，酒瓶，以及有用的碎片
我没有勇气去询问她多大了
就像没勇气打开一把生锈的铁锁
甚至不敢长时间去看
就像阳光下无数伤疤被撕开
2025.1.8
腊八帖
文/王永
阳光在柿子树上赖了一整天
迟迟不肯褪去
我知道它在回味
母亲早早端着一碗腊八粥
把那些黏在一起的五谷
敬给神灵及大门口
院落中的枝枝蔓蔓
其中一部分也被那些光收走
才让它如此留恋百姓家的温热
直到夕阳打开检票的闸门
那些光拥挤着离开
只剩下一粒米在枝头摇晃
2025.1.8
唐河记
文/王永
你不得不继续奔跑
拐弯处的沟壑是一次次
撞破臂膀的结果
暖冬，一半是水一半是它的血
这多像一个不懂变通的中年
人群中迎着世俗和流言
深浅不一的疤痕仿佛在为鲁莽买单
吞咽那些沙粒成为埋葬自己的土
唐河一条有思想的河
落日撒下无数问号
交织成一片片白色的雪
2025.1.8
大风吹皱了镜子
文/王永
如何让一块玻璃拥有凡心
大多数日子
它和一面墙相依为命
背靠大树好乘凉
西墙外常年阴雨
墨绿色苔藓渗透红砖想要先宾夺主
我远离你，靠影子保持年轻
挺拔的少年有时是一幅画
回忆里油光的额头还没有隧道
关闭门窗吧
我害怕那些风吹皱镜子
佝偻的后背和皱纹让人心疼
2025.1.8
月上柳梢头
文/王永
不是所有月亮
都喜欢柳树发梢荡秋千
自从池塘那棵老柳树被一分为二
那些遗落的影子已无处安身
总要找个地方歇息
人间浩大
从天际归来那么远
一颗白色的柿子夹杂在红柿子当中
突兀且不合群
就像我在人群中依偎角落
和你目光交汇诉说蟋蟀的竖琴
2025.1.7
人到中年
文/王永
总有几件事，是他不愿舍弃的
邻居家的大鹅
飞翔的麻雀
不在年轻母亲父亲和来不及隐喻的诗
远方求学的儿女，妻子
时常让胸口隐隐作痛
胡同口青条石已出现深凹臀印
那是街坊一代又一代坐下去的结果
而我，也愿意在落日时陪它
看看残阳如血
绿皮车的影子在冬天穿过树林
断断续续像走马灯一样
而一到春天就会被绿色磨掉印迹
202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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