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之诗（组诗）

亘亘


▋我们就在这里住下吧

老了的玉米杆站在土里
快被风吹倒
小野菊在路边燃起篝火
等待风雪中回家的人
霜打的茄子，红一块紫一块
从不喊疼
我们就在这里住下吧
万物替我们去爱，也替我们去痛

▋我的父亲实在饿得不行了

我的父亲实在饿得不行了
杀了一只猫，炖得软软的
队上的人来了
他倒进了粪坑

我的父亲实在饿得不行了
钻进大队的豌豆林偷吃豌豆
被抓来捆在学校操场的槐树上
背了一天的语录

我的父亲实在饿得不行了
爬上了一棵漆树
摘漆籽吃
大便的时候，奶奶叫他趴下
从他的肛门里
扣出一颗一颗坚硬的大便

现在，我的父亲已经不饿了
有时候什么都吃
有时候什么都不吃

▋末日之诗

落日已挂在了后操场角落里的那棵香樟树上
这与操场上踢球的几个八九点钟的太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环形跑道上，有几个老人在寻找终点
他们脚下，血红的塑胶跑道揭示了一部分人的人生历程
这让我突然想到早年在农村中毒身亡的麻雀
活着的集体出逃，现迷途知返，有的死在了返乡途中
他们是：
2013年在桂平市打工骑摩托车回家过年
突发车祸一死一伤的罗麻雀夫妇（罗妻侥幸活着）
2014年从泸州到鹤山找不到工作63岁客死他乡的朱麻雀
还有众多被蜘蛛网屏蔽的麻雀
垂死挣扎的那几只，还想上京告御状

▋检瓦匠的一天

日出时分，他爬上房顶，像是上去
要取走一块大饼。孩子们已经足足吃了两个月的烧洋芋
做饭的炊烟如此潦草，从瓦缝间窜出
他弯下腰来
像一头牛在天空中耕耘
大饼越升越高。他的手指已经刨出了血
七点十五分，日落西山
他走下木梯，什么都没有取走

▋无目的的清凉

听说你要来，我有些慌乱
钥匙在锁孔里搅了半天才打开门
努力整理好杂乱的物品
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
这下你可以进来了
你和我住在这里非常合适
我们的孤独有一种的颜色
屋子里的光会原谅我们

▋悔过书

傍晚时分
喜欢坐在出租屋的窗前
看跳广场舞的那些黑影
坐久了
想跳下去
要跳也只能跳身子的上半截
一米以下
早就交给了路边的一棵马桑树
它是我的替身
只长高三尺
多长一寸
你可以拴马
少长一尺
请赐给我皮鞭
我躬着身子
一辈子愧对了人间

▋黄昏

秋风又把寨子吹拂了一遍，父亲催促我们
赶紧搬家：“没有剩几家人了，这里的土地全部长了荒草，
已经种不出任何庄稼。”
此时，小黑旺旺旺叫了几声。有萤火虫打着灯笼
从瓦房上下来，院子依然没有照亮，一片漆黑。
邓婆婆的咳嗽声，穿过那片苦竹林，似乎轻了许多。
月亮开始升起来，在我们的头顶
越来越像一个阿拉伯数字“0”。

▋写一首诗好难

在一首诗里
要保证郊区的违章建筑
拆得善良一点
保证抗美援朝的爷爷
住着安心
保证父亲母亲
插的秧苗谷粒饱满
玉米都怀上白白胖胖的小孩
保证大哥爬上的脚手架
稳稳当当
还要保证
二哥编织的箩筐
不要漏掉光阴
保证妹妹作为一个女人
能抗起150斤一包的矿粉
写一首诗好难
就像如果把我自己写进去
又不要说自己是黄连
也不能说自己是甜菜

读来很沉重.

伤痕 发表于 2018-10-22 17:13
读来很沉重.

谢谢伤痕君

读亘亘，提上！

亘亘是个勤奋的诗人，提上！

拜读老师佳作！遥祝周末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