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伤口（组诗）


亚 楠


剪影

昏黄的灯影里，一群
寒鸦在集体默哀。
追忆，或者悼念亲人？

雪忽明忽暗，
就像破碎的相思
在枯枝上。命运反复无常

被关山阻隔。
堪舆者告诉我：这龙脉有如
神示，不可掉以轻心

等待是疗伤的通道
韬光养晦，某种情况下也
即是闭目养神。

啊，博格达甘泉
缘时间而清冽，潺潺流淌
带走多少恩怨？


红山

赭红色岩石，珊瑚的
触角高耸。一只雄鹿朝前张望
背对隆起的牧场
和海星星……在三岔路口
密布的水纹被打开，就像白色照壁
隐含着思想

这是一座灯塔
在牧场上空。风从四处汇聚过来
塔尖发出的亮光温婉
仿佛骆驼的眼。或者白鹭
从低处飞到云朵里

想象着，海水褪去
它的长袖……礁石渴望被雨水
浸润。一场风暴
掠夺的记忆，疼痛
抑或在某个角落，用电钻
对准礁石

就轻轻触摸吧。岩画
青铜的龙须，击打它青灰色颌骨
若空谷回音在
浪尖上。奔驰的马匹
朝向森林
用神圣的歌谣纪念他


老满城

这古老牧场。街市的
灯盏在屋檐下，如风铃啜饮新绿
他做着陌生游戏
刹那间，寂静被一粒种子射穿
马群退到山谷
鸟在十字路口徘徊
而灯影里，迷途的黄羊
被挂在木架上

各种语言汇聚
与时间交织在一起。风过处
白杨树叶哗哗落下
金色涟漪——
而梦中人继续做他的梦
狼群在高处长嗥
若午夜雷声

马鹿编织的神话
在牧场，人们把喧嚣当成牧歌
轻轻晃动顶戴花翎
打马前行。去更远的地方吧
驱赶他的羊群
毕竟，老满城呀
时间已为你预设了窗口


布谷鸟的叫声

他行走，在迪化牧场
荒芜的风里。三颗老榆树倒立
在一潭碧水中
蛙鸣偶尔响起，仿佛
墓地上空的乌鸦
把冰凉的情感拉长。或者也在
雨水里抽回影子

我依旧喜悦的是，不远处
行人步履匆匆，就像退潮的海恢复了
宁静。时间多么慷慨
对于牧场，风可以诉说
早年的情景
商贾云集，泥泞小巷若即
若离。布谷鸟啼叫
预示着，春天的种子被唤醒

这苍凉的人间啊！在
黄泥土屋，西行的人放下牵挂
打开心绪。抖落
一生的疲惫，和猎猎酒旗
环绕的金色庙宇
可那时，布谷鸟的叫声
比春天更明亮


大河滩

穿城的河水被时间
阻隔。水回到了空中，像一阵雨
沉入梦境。

和往昔。勒勒车缓慢出行，
郊外空旷，马蹄声
带着清亮的颤音。十米开外，
马兰花幽香扑鼻——

还有尘土。沸沸扬扬
的思绪一直尾随，如他的影子
被春光握紧。
但他装饰的城郭，在西域，
像一个休止符。

被星光吸纳，
被幻觉推到高处。朝外扩散的
水波摇摇晃晃，起伏，
又被巨网捕获。

都消逝了。现在，
喧嚣替代落寞，信息流时代——
啊！被灼伤的魂灵又将
怎样安歇？


二道桥

依旧人潮涌动
鳞次栉比。喧嚣声不绝如缕
被情绪浸染的吆喝
是韵致，也是蛊惑
将人生装进高速列车，飞驰
如梦的颜色——
在那里，繁华湮没于
时间的伤口


迪化之夜

橘黄色灯光，瞌睡人
的眼生长幻想。和鹰嘴豆、玛卡
堆积的巨人
在红山顶上仰望星空
若木马旋转
高速驰入古老牧场

他携带一群黄羊
继续在荧光屏里放牧，啜饮
蜡像的雨露
而高处，一只牧羊犬怀揣
六月的阳光

聚集在河滩，僻静的
路灯独自守望。也看见过狼群
潮水般涌来
无路可逃的羊，静默
像一声哀鸣

深不可测呀！壁画上
曾经放大的野骆驼静卧，仿佛
行吟诗人，在荒芜的
大地寻找爱情


水磨沟

老磨坊在夕阳中。河水
的深呼吸，仿佛梦中人演奏小提琴
节奏感很强……并按照
匀速运动打造精品

古人的伎俩被重复，或者
根据规律得出结论
显然，这是时间赋予它的使命
一直朝前走，旋转
用浪花的心情缓慢接近

但西域，牧场的回音
壁上，布谷鸟让土地拥有果实
马兰花开了，一年年
像拓荒者。面朝黄土，也用铸剑为犁
的方式告慰亡灵


乌鲁木齐

乌鲁木齐就像一个牧场
魔术师把玩的技艺，在高空抛出
阿拉伯飞毯

随军西行的人，命运
攥在自己手上。而未知领域
骆驼刺目送着他

就像患难兄弟
东风西渐……这众神的
乐园带着亮光

和马蹄声。街市上
被贩卖的牲畜目光悲凉，仿佛
已走到时间尽头的人

操着不同的语言
维系生计，宛若杂色草甸让包容
成为了护身符

就和睦相处吧！神
的旨意不可违……生命用
血的记忆印证了

远处，博格达峰
高耸在大地上。它神圣的召唤
已被人们传递……


早春

最后的雪在小巷
深处。眷恋不断涌起，又落下
若午夜的潮汐
把心事推向峰顶。石头
在风中回望
或者沉默，缓慢接近的树影
依旧独自婆娑

嫩芽吐绿，布谷鸟
用清亮的歌喉唤醒土地
河开了，哗哗哗
流淌的时光掩藏在秘境中
旅人，曾经的痛
与我相似。步履蹒跚，像一个
怀揣心事的人


白柳

也可以停下来，让风
穿过他。经久不息，便看见了
古老牧场

和一条河的缩影
在他近旁，老满城孤独的
守望……一棵白柳用
残缺之躯抗拒他

就这么
安静走开吧，时间隆起
的高塔成为版图
并以此打开……啊！这黄铜
巨伞被照亮

青灰色天空，以及
他恪守的秘密已成为绝唱

作者简介：
亚楠，本名王亚楠。祖籍浙江。新疆作协副主席、伊犁州作协主席。已在《人民文学》《诗刊》《中国作家》《十月》《青年文学》《北京文学》《花城》《钟山》》《上海文学》《作家》《作品》《诗歌月刊》《星星诗刊》《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报刊发表作品150余万字。已出版诗集、散文诗集12部。每年均有作品入选各类诗歌、散文诗年度选本。多次获得全国诗歌、散文诗奖。

总感觉诗中故意为之的断行毫无意义。

总感觉诗中故意为之的断行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