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想曲（组诗）

文/蔺正勇

★平凡人

平凡人堆积了恶梦 粮食和草
粮食挂在村庄的房屋里
许多母亲在地上走来走去
母亲你河流一样走来走去
又有七尺的天空
伞 落日和彩霞 大地上一切发生的事物
母亲的村庄不能没有粮食
两只手交互经营着 平凡人的梦想
盛水的陶罐搁置了很久 吱呀一声
走出母亲和房屋 走出 祖辈们在自己的庄稼地
平凡人 想到了生育 并且儿女成群
母亲是一条移动的河 手掌上 春天
爱着那些花朵 爱成一种美丽的病
有三叶的草像伞 撑开了庄稼和收成
病牛躺在水边 这水做的床啊
是它长久的归宿 长久的 我们都忘却了自己
却还没有忘记 那犁沟嚯嚯的日子

★雪

雪，并不比我笨重
雪在蛇身上 开了许多美丽的花纹
平凡人居住的地方 雪是一段忧伤的过往
你想握住这大片的雪 握住一个音符翘起的尾音
其实雪是母亲的房门 我们打开沉睡的土地像打开一道闪电筑成的通道
雪 我不能原谅自己
为何花儿长久不开 鸟儿长久不回来
你在冬天筑巢的手 提醒我 要等到冰消雪融之后
大地上一切美好的事物 时光 镜子 穿梭 回旋
大雪下了一整夜 睁开眼 雪摸了摸我冰冷的骨头
有几朵梅花接近一首歌的出口 风在我脖子周围
安慰我这一朵失血的梅花



★河流

河流无端成为自己身体上分岔的路口
河流你搂着骷髅一样的人间
你越过母亲的白发和父亲的胡须
关于突然而来的果园 河流你是庄主
你装饰了自己的形象 你把星星的影子和爱人的影子存放在一起
河流 花朵成熟之后 我梦见你在亲人们居住过的地方
河流 我是受伤的水 是水中的蛇
是蛇肚皮上花哨的舞蹈 我是舞蹈 蛇是我的另一部分景象
你在春天向我走来 像一位母亲幽深的眼神
河流 我是我肢体上孕育的流水 作为平凡人
还要回到亲人居住过的地方

★眼睛

我的眼睛抓住了什么 还要不断流向远方
大河一次次将我叫醒 却又离去 我的身体
是否住在母亲的身体里 有一种爱 可以使道路变得简单
我在别人的吵闹声中醒来 并且变成一只花猫爬上房顶 当我遇见星子 遇见我的故乡
你是我的眼流向何方 七星的梦 水手的梦
传说像月光一样 紧紧握住亲人的手
故事在火焰中锻造 湖泊沉默 没有任何语言
我将丧失自己 分别春天的能力 屋檐下
两只鸟儿争相跳跃 我不在他们中间
我不是它们心中可以篡改的图腾 我是它们翅膀上 一颗遗失的心跳 周围是美好的蓝天
打发好明天 就让我在夜晚启程 昨天已经过去 今天也是

★ 太阳不灭

水中的花朵重复着梦境 太阳不灭
一切看为美好的事物不灭 阴霾不灭
你也是我沉睡时做梦的山口 云朵都站在一起 我们说过的话都站在一起
现在它们开始分娩 它们成为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太阳不灭 那向往永恒的道路不灭
让我在第一个清晨打开自己的身体 并且分辨出美好与浑浊
太阳不灭 大鹏鸟一直在飞 我努力成为它的一根羽毛
让我穿梭 庄周的梦 即使遇见了蝴蝶 也不能遇见你
我的心上人在昨天醒来又在今天睡去 我的心上人是一只梦着的蝴蝶
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煽动翅膀 她在太阳底下
像许多曾经守候的村庄在太阳底下 像我长久地睡去之后埋葬我的棺材睡在太阳底下
太阳不灭 我是你的过客 我是我自己道路上陌生的赶路人
有一群美丽的鸟儿 像我的两只眼睛 要翻过许多山峦和河流才能遇见你
我是自己送葬的队伍 关于我 已经活了很久
过完这个夏天 我就要离开 自己的村庄和河水
离开粮食 我将成为另一粒种子 把我种下
像农人仔细地种下一棵胚芽 太阳不灭
只有我一个 坐在太阳底下回味故乡

★大地不灭

(1)

来到南方，我的嘴唇不灭
(我的嘴唇是两盏容器站在高高的山上，现在我要将它们全都取下来，如同取下两根睡熟的肋骨)
来到南方嘴唇不灭，遇见的行人和花草不灭
幸好我已经穿过树林，不然我该困在林子里 有两行脚印 那正好是我迷失的踪迹

(2)

来到南方河水不灭 错过的日子不灭
流浪的时候 我的脚印变成烫伤的石头
(石头不灭，镰刀不灭 我把自己安放在城里，他们的眼神不灭)
切莫爱上我，黄昏的天空我赤脚走过城里
铁匠铺传来打铁的声音
那一定是我未曾熔断的骨头 它要在火中取栗

(3)

脊背上有山梁的影子 我爱上自己
心上人远去 脊背上有花朵的影子
(我必须要在午夜爱成自己的模样
城里的月光在耳朵上咬出梅花的形状)
语言丧失了生育的能力 我像一个水手潜伏在语言中心 语言不灭 大地上一切美好的事物不灭

(4)

病了 河流的手深入内心 有一条细长的根从骨髓里长出来
七个美丽的小人儿 分布在我四周 有一条根抓住了流水的方向

(5)

大地不灭 四方的宝剑守着生命的果实
生命的果实 证实了我们确实存在过

(6)

伸开双臂 使我想到从前的日子
大地 一切被称为圣洁的事物不灭
(有许许多多光洁的物体
内部的结构呈现出太阳的光芒 葵花突然消失 梵高消失
摆放在桌子上的画笔消失
是谁偷了梵高的笔迹
并且承诺画出更好的太阳)
梵高 再画一次吧 画大地深刻的皱纹
要让每个表情都衍生出人间的情形 要让失落的人重回家园

是的 大地不灭 太阳迎面而来 我赤脚走过城里的每一寸日光
所有遇见我的人 都将成为最亲密的人
昨天是一把小雨伞 把我的过去遮得严严实实 现在我要重新走出伞下 重新走向太阳抵达的地方

★海水不灭

人间的情欲 或者生生死死
或者是一块铁埋在地里发出沉闷的鼾声
两只耳朵上挂着远古潮水的眼睛
并且邀请海水一同出发 东方 太阳升起
太阳是你生日的礼物 抹上蜜一样的日子
东方在太阳升起的地方 两只耳朵上挂满了潮水的眼睛 死死地盯着你我 人间
在太阳的门楣上 两只耳朵交互着倾听

海上的风 无故拉断了琴弦
曲谱散落一地 竟然也没有人认领
海上钢琴师老了 身上有无数个雨夜 画家们争相来到海边
他们渴望用颜料和画笔勾勒出一幅苍老的图画
手在风中颤抖 握不住一粒流失的细沙
海上钢琴师在他们的画板上越来越老 也越来越小

直到天地都陷入混沌 所有惯有的秩序不得不重新排列
重新构成海水的木栅栏
人间的情欲 一种被称为有病的物体分散在人间
植物们从自己的血脉里取出绿色的元素
试图去洁净这种病毒
海水不灭 人间的情欲是一个巨大的浴场

有许多人赤身来到这里
似乎只有躲在情欲中 才能拒绝光明的利剑
东方之东 山脉顺势而生
藤条抱住树木多像抱住自己的妻儿
仿佛看到横移的大陆架 板块与板块之间的摩擦
又衍生出生生不息的物种 海水沉下去
海水漫上来 都有一股说不出的力量
正如在你我对视的瞬间
光线穿过肉体如同穿过一段刻有历史痕迹的城墙

海水不灭
太阳不灭
人间的情欲不灭
河流终究要走向自己这颗向死而生的脑袋
阴阳交合 我看到两个人来到海边
一个叫丘比特 一个叫撒旦
他们在星期天的早晨来到海边 他们耳语
并且欢乐地笑着

海水不灭 一个巨大的浪潮扑灭了笑声
人间的情欲最后成为一段废墟
人间的情欲找到撒旦 这是他的影子
这是他投向人间的两道目光

东方越来越近
东方之东蓝色的天空越来越近
这时有瘦小的影子爬上来
他们想要寻找流星的痕迹
有三条大水绕着人间的轨道奔跑
它们的声音越来越接近雷鸣
或者是闪电一样 云层拥挤 摩擦
海上风暴越来越盛 撒旦法规
来不及整理 撒旦跑出自己的房屋 海水湮灭一切

★朝圣者

(0)

朝圣者越来越少
并不是这些声音产生了距离 也不是距离都有美

（1）

物体从固态转向动态
植物们在夜里挖出来根
一种巨大的漩涡
远比海水
构成的浪潮汹涌
植物一直在证明自己
这个苦难的命题

（2）

还有比朝圣者更远的心吗
你坐在岸上 或者是跻身河流
都是一个不归人 人类原本就是自己的生命的过客
你选择了谁 像植物们选择苦难的命题
春天远去之后

（3）

朝圣者们由此走过
我们并没有多大把握
拉住早晨一杆杆风的旗帜
我们的四肢上住满了太阳的光辉
难道就不能真的这样活下去

（4）

果实滚落 伤痕累累
墙壁上四散的光 又一次发现了人间的情欲
最初 我们应该活得更久一点
我们的脑袋多像一座富有的庄园
看门人是我们自己
血液和脑细胞像夜空中的星辰运行在轨迹上
血液 一只刻有花纹的豹子
住在园子里 血液时常逃出庄园
血液发誓不做困兽之斗

（5）

生命
生命终于一切烦恼
生命在植物和人类的口袋里
有一口钟 日敲三次 夜敲三次
难道美好也是一种忘却
两间小屋子 分住着人类与造物者
彼此之间只有一道门可以通过
彼此之间只有诚挚和善良可以通过

作者简介：楚越狂子，本名蔺正勇，1989年生，四川泸州人。2013年开始尝试分行文字写作，部分作品散见于《星星诗刊》《雪峰诗刊》《诗歌周刊》《丹荔》《诗词》报《中国民间好诗2016》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