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悟道空空 于 2019-10-17 12:58 编辑
王萌：十二月又是一年（组诗） 
简介：王萌，沧州中捷农场人，中国诗歌学会、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王蒙文学院环渤海文化签约诗人，公众号《诗观察》主编，中国诗歌在线新汉诗十九首栏目版主。著有诗集《风起渤海湾》。
也许第一首诗
也许一年里第一首诗，是在最后一天 写成。最后一个仰望星空的人 也是第一片，在星空下消失的云朵 但是我看不出这一年结束之后 星空有什么改变
人增加了多少？ 当一年的最后一天如期而至 我看到屋檐下的麻雀还活着 频频啄食枯草。我还没有哪一天 像它一样，用身体感知阳光的到来
人间太辽阔，起伏不平，又充满未知 向南经过的风一再吹动屋宇和树林 最终只能向下，吃掉了尘埃 它却一直在吹，仿佛星空之下 只有它是庞大的，接近了人间
北风是一年中最难躲避的风 它足够冷，灰暗又充满喧嚣 人间的雾霾迎着它，只能算尾巴 在一年的最后一天，他们也同时 仰望星空
而离开清晨的星星，正从人间吸取能量 之后是太阳 人间烟火从未断绝，一把火照心 无数颗星星照世 从夜色中出现的光芒，并非拒绝黑暗
第一缕阳光在新年里诞生 背后，依旧是地平线 2019.1.1
月光曲
一曲唱罢，江心处只有明月了 人群像熬不住的枫叶，向周围散去 只留下堤岸，迎接拍打和剥离 这时候的渔火都被古人带走了 他们的子孙，可以忽略不计
明月唤醒的琴弦被拨弄，余音靠不住 绕指柔情，嫁给了曲谱 梦里山河断送于夜半 如果我想唱，月光也会惊起波澜 经过的树枝是它的河道
江水看不见谁来，谁走。一代代江水 被挤压于船下，难于翻身 它也会走，常常与我同时到达群峰和树林 让我相信在天上出现的事物 都可以更快地到达人间
或悬于半空。身后是无边的乌云翻滚 前路有不朽的声音谢幕 是时候了，要问候江水，月光，问候 河岸上等我的人 在夜晚，这样的落幕显然有些迟缓
这成就了万物。在地面上，月光的伴唱 有着众口一词的腔调 沉于江水的弦乐 可以想象河流不喘，人还在 乘着北风离开的，只有乌云
月亮一再催动江水，不知道它要把众生 带到哪去 1.5
越走越远
如你所知，月亮一直在走，却从未消失 我不知道它将走向哪里 把爱过的人带向何方 在天上，也是人间，我问起它 如问自己，为什么会抬头仰望 眼前却空无一物
我问到明月，问月下的古人 生于何处，死于何地 活着的时光泛起尘埃，越走越远 月明星稀意味着他还存在 寒水之上和中秋之后，饮一壶酒 把明月和镰刀当作兄弟
或者身外之人，越走越远的前程 月亮是他怀里的饼，眼里的水 与沙子擦肩而过 只是我看不见 又一阵秋风回到了路途 人间的乌云选择了上升
月亮总是一个人出现，极高处前行 和夜晚一样 我只能说出他的一半，河水收走的一半 剩余的部分常常忽略不计 一个人把心置于高处，身体步入乌云 每走一步都是歌剧，舞剧，乡间小戏
这时候星星并不呈现宁静的辽阔 一个人越亮，越看不到周围多空 前方的乌云和人群 是怎样走过来的 1.8
阳春白雪
下过雪之后，华北平原还在渤海以西 一步未动 村庄挡住了它的去路，而树木都是 从天上掉下来的 其后是无尽的河流，在华北 拆除一个村庄就要用去半生 三代人，所有的黄昏
可我总想走出去，不是随意地走 是像一头牛走出村庄 让大雪告诉所有的人 黑夜即将封门，气温会置人于死地 我没有雪花那样多的时间 也不能等。落日一旦消失，我将会 埋进雪地
只有北风能够看见，我一直在走 离开的路却走不完 我遇见马车，挥鞭子的人告诉我 他，也在离开，与我相反 他正在去往华北的路上 身后跟着一群人，他们有同样的想法
当他说出来，向着春天吹风的雪花 一起落向万物 好像知道风中的命运，一半融化 一半坚持着，不肯出现 1.9
从西向东
一路走过去，会穿过黄河，石碑河 可是我不知道，哪一条河更高，更慢 暗流汹涌又悄无声息，不举杯 也不邀明月 却静静地淹没了另一条河流
命中注定我要穿过黄河，想象一个人 从上游走下来，大声喊，你去吧 血管里早就睡下了一个喝醉的人 一个唱歌的人，凭借谣曲和月光 就可以把我带走
这个人为什么从西向东，走个不停？ 河水一直没有把他送上岸 他有河水那样多的时光，把大地推开 一转身，又推开我 他是把河水推向了大海
黄河把遇见的一切留在下游，低处 如果我想返回，就要想象一个唱歌的人 他在河水中沉浮，置生死于绝地 而把祖先顶在头部 他不停地唱着，唱啊，从西向东
没有人知道，当他唱出来 已经穿过了黄河 1.12
正月里在鄚州
白洋淀是黄河与龙留下的子孙 我一直相信，黄河改变了故道 不是因为河水分开就无路可走 而是游子把心置于低处，边走边唱 灵魂选择了隐身
如果我能在水中穿过，就可能消失 与黄河同路，却与祖先逆行 来于雪山的水回不到源头 我的先人早就融化了，在岸边泥土中 不让我看出，黄河，留下了龙种
白洋淀也不让我看出，它生于正月 时辰记于鄚州，长洋，药王庙 而风沙起于路途 多少先贤的灵魂得以洗净，肉体 被银针刺醒
正月的鄚州也叫任丘，它的身体 保存着黄河，喉咙唱着民谣 一旦它唱起来，敲起威风锣鼓 所有的鼓声都成为结冰的水，上升的龙 回乡的路 像我遇见的黄土，那样辽阔 1.13
走天涯
从芦苇荡走出去，就到了天涯 我看得见，却摸不到，向着河流退去的 总是早于星辰消失 在秋风的暗示下，天涯和远方的人同步 却绕过了同行的云彩
风吹走的远方，总有人告诉我它多空 在空地活着，就会走进山峰切开的人间 相逢的人互不相识，却在起风的时刻 向着天空倾斜 如山水相互纠缠，是他们的命
水越是干净，越要让身体连着山 只有人无情，常常放开黄土和葱郁的树 他不能停下来，在天涯 拒绝前行就难以做到水一样无形 水一样回归
甚至活不下去 走到天涯的人啊，只能走 拨开水面和芦苇，活在行走之中 落下的夕阳让我确信，他不知身在何处 有人的地方，都不能看穿
天涯太辽阔，大于人间，高于星辰 无论我是否愿意，当我看到它 已经接近了黄昏的边缘，我要快走 再晚片刻，生命就会从头再来 1.15
白桦林不会忘记 ——纪念诗人白桦先生
风沙一路吹过去，白桦林依旧不为所动 我怀疑，它有比山川更硬的身躯 立于尘世，怀抱着山河 我却不能简单地把它当作一棵树 经历斧斤与水火
它的筋骨在风雪中，冰雹中，破岩之中 它在我和我们之中，长成了白桦 白色的树，我只见过这一种 揭开自己的树皮，送给人间写字 下过雪的大地更需要书写和命名
它从不说起自己，多么痛苦，多么冷 它从雪山穿过就能够穿越自己 白桦林成为山的一部分，这意味着 人间是由两部分组成 忍受，和永远无法忍受的
白桦林选择了青山绿水，天空变浅之后 长眠 它的灵魂得以休息。在泉水之下 雪山之上 唉，它想得太多，太快，太轻 山风追不上
当我一再地遇见白桦林，模仿溪水 反复读它，进入它的血液 已经中年。对于年份依旧保持足够的 敏感和敬畏 如同想象一次战场上的硝烟和炮火
我没有见过炮火在白桦林炸开 不等于它没有存在 1.16
大寒之夜
大寒之夜，寒风浮上水面 波纹和鱼都消失了，只留下寒气 等待一个离家之人走完所有的路途 把冬天吹向树悄。他不能停下 在大寒的旷野，每走一步都是逃生
大寒是一颗用命敲打的星，一块寒冰 一个人，一年最后的节气 这一天大地不会伤害什么，也不留痕 我看到的一切仅是表象，如寒气 在我体内循环，却不走
像那些必须喝下的水，嚼碎的骨头 信过的命 我要抓紧它，冰的气节，人间的节气 每度过一个沟坎，就会有一个人 与我怀揣相似的命运
我相信他是从水中升起的一阵寒烟 大寒之夜的月光。他是另一个我 在大地上飘浮 如树木不会停止生长，或眺望 如风在途中，说着离家真冷
他不能看夜晚的星光，结冰的水 大雪一样飘飞的游子 知道寒风怎样刺透了一个人 1.19
十二月又是一年
十二月，雪花返回人间，先于黄昏 到达了旷野 而我只看到了后来者，不知该怎样迎接 落向深渊的雪，一边翻身，一边消失 和我遇见的人一样
如果我叫住他，就是挡住了冬天的去路 与风对抗。我还是让北风尽情地吹吧 把整个天空也吹下来 北风有这样的风力，当它到达高处 就可以吹散一个隐身的人
北风到达天空只有一天的行程 雪花却用了一年，在途中轻如鸿毛 承受寒风的生命都是洁白的 遭受践踏和融化之前，这些白 暂时不会离开
我知道十二月总想让人间听出什么 但它的声音只有片段，一场场雪落下来 告诉我水火生于此地 雪花易溶于水 北风越轻，越不能在半空停下
十二月北风吹乱了雪花，人心 树木该休息了 在夏天，它们长得太快 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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