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组章）

文/王永

一.

这是怎样的场景。暮色
空远残阳再兴不起风浪
石头离温暖，又隔层棉线
雁字回首，回忆定格你笑的依然
羞涩
星星，月亮，将成为我们这群人
之后的坐标
柴油味儿拖着疲惫带走泥土
机器腐朽，熬不过日子的何止是
肉身
庄稼经历浩劫，那些绿大多数
被斩首。掩埋
剩下残兵满身伤痕扶着风
远离泥泞，文人只在文字里生出悲悯
父辈们抖落裤脚的露水
旱烟留下，星星之火
初生牛犊在土笼里，准备
撒开脚丫

哞……

二.

发往秋天的火车来，不及吐出忧郁
黄色滚动，浪花开始吞噬
皱纹夹杂着沉浸，树木弯腰枝叶与昨日又低许几多
六点，凉气穿过门细儿子趴在被窝
妈妈用菜刀切开日子
铛铛声被生活磨的锐利只有白发悄然沉默
为了不让妻子上班迟到，我
用脚步踩碎不舍
能想到太多人依然挣扎
转到8楼的33床，读研的31床
液体缓慢，父亲仰望窗外
一张车票让某些人
学会逃避和安慰

三.

立秋了，裹脚的老太风推一把
担心她会倾倒
哗啦声让这个时令顿生凉意
这场雨的起点有点悲
寄在窗口我为活着找到理由
皱纹暗藏年轮华发渐生
匍匐地上的昨夜经历什么
秋天总是这样纯粹的如久违邻家女孩
雷声炸开远方天空略显苍白
送信的人走了我还来不及提笔
这不是水坑，三三两两的眼睛
在低洼处沉思
游戏被终结注定死亡
身影倒映我不敢回头害怕温柔沦陷
昨夜演绎过怎样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不得而知
让干枯又可以延续
短暂的苟且尘埃在高处迷茫
风掀起远离根基的流浪者
双眼如何滋润，沙尘
用尽最后一滴湿润摩擦苦涩
舌头保留的湿地仅够自己存活
舔下嘴唇算是奖励，远方
深陷撒哈拉

四.

秋分来临我躬起身体才能扛起秋天
玉米，花生，孩子，家
都是生活重量
这些年越来越多的欲望沉积在肩膀
下巴与黄土的距离是结束，还是开始
有一天，我也会被吞噬
脸被风雕刻掩埋
绿色倾倒时有个地方不生不灭
不敢抖落尘埃迷茫易生水分
四十岁的年龄，习惯让思念沉积
厚实的乡情在远方不断生根，发芽，凋落
只剩下颓废，胡须，秋风中
坚韧，泛白
把工作服挂起来算是对自己的奖励
轻歇半日，小菜，小酒独酌，或欢聚
只为麻醉，有些话儿叫酒后吐真言
今夜不适合抬头，远望
脚下那片月光在凌乱后融合
它记不住谁曾来过

五.

秋天过半行至中年
风，偷走睡衣谁的信仰裸露
水，滴落清晨能感觉某处抖动
抱紧的日子你开始单薄
远方住着纠结羡慕蝼蚁安居地下
活着的，不忍放慢脚步
迟点，刀已架在项口
埋首土地的有相同结局
沙粒加快流逝不知道这样的季节
来过多少次，绿了，瘦了
青春远去皱纹变成梯田
我们都再等待，褪去
祖辈留下的烙印
一次次修饰一次次，败给迷茫
举起锤子的人，我
把他想象成投降
俯下身就算安慰自己
在塔灯熄灭之前，有段永久的黑
需要有个伴，在太阳升起之前
活着
垂直落下的光不为指引，只为
认清我们没有远方
蹲着吃饭的人啊只适合深埋
异乡的黄土在清晨已泛白露珠
这么多年，你辛苦了
暗影逐渐瘦弱一个手掌足够安慰
捧起，握在手心
真怕走着走着丢掉你
水，食，未曾施舍，未改
不离不弃
钵盂晃动，一粥，一馍
黎明来的小心翼翼

六.

解除束缚，你在秋风中
不用刻意打扮绿色已遁入空门
黄的，红的，紫的
爬上你的脸你的眉梢
风一来，台阶上落满故事
房屋前小脚奶奶又拿起她的针线活
日子就像那浓浓的花生味
很甜，很香
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多久
远处高楼越来越近
每次离家时都小心翼翼
生怕回来时，找不到回家的路
秋日下的紫禁城
有一人，为寻你而来
老城墙下埋藏明朝之后的胭脂红粉
褪裂的至高无上的蓝砖，绿瓦
笑与哭在历史中对立，重复
烟雨重楼被炮火一次次洗礼，一次次
又重新站立白骨
文明被浮夸手持锄头的老者
需要多久才能倾倒背上的救世主
贴近胸口脉搏脆弱，你有太多不甘心
柳叶像离弦之箭被终止护城河
守护信仰的勇士前赴后继
有一天，我也会成为
那只腐朽

七.

渴望暗藏，窗外一片空旷
前面那栋宿舍阻隔了双眼
或许，我能看更远
家里玉米应该可以吃了
黄色包裹着乳白的奶香味
我们曾经也是这样，爱情，爱情
花瓣跌落，月季花的刺已颓废
青春走了一路丢掉太多锋芒执着
脸庞的褶皱，华发浓烈过后味道浅淡
远行的电话，一天，两天，三天
时常发呆它是否也到了秋天
缝隙处有黄色慢慢来
或许，我们都在渴望彼此的
南瓜和南瓜花

八.
敬畏到恐惧，我不敢回头
习惯夜色中探索，面对赤色的溃逃
略显无策
脚与混凝土之间隔着无数过客
刷……
是谁打破沉默，回旋，转身
死和新生那条河跨过去，需要勇气
杨树，刺槐，梧桐
深扎土地的我们面对同一界限
高度，厚度，都是多余
头顶苍白，脚下黝黑
足够颠倒让我们重新活过
伪装很重，就像这条路
被屏蔽是种幸福
妈妈说，早，晚
你都要绕道，那些坟茔
侵占了唯一的缝隙
妈妈还说，孩子要记住回家
无论漂泊多久

九.

一片……两片……叶子相继落下
等待放逐的已随遇而安
不能陪你太久，我们用肉身
诠释过客的意义
生命，三尺之外刚好
眼中的流水可以给你片刻的热
对视，干裂，苍老，我也曾这样
迎接生活中每处被划伤的荣耀
疤痕，这别样烙印更适合男人
风雨之前，缓慢，静怡
来自生活的，酸，甜或许也夹杂某部分苦辣
离开需要勇气
地表与悬空之间，曾对视
阴影中有呼喊厮杀
空之上的贵客被霾惊吓
远离皇城的庶民，在根底
学会相互安抚
清晨，头顶黑色帽子有乌鸦飞过

十.

禁止提起白色这欲盖弥彰的谎言
在阳光下消散薄弱
是谁，让贫穷，富贵凸显
是谁眷恋霓虹和城市的胭脂味儿
脚步蹒跚的梦中，总走不到尽头
有人渴望掩盖有人渴望被揭开
没有屏蔽护佑
我给你一个真实错落的乡村
阳光努力填充，人间
远道而来，似乎迷路了
层层雾色阻挡的何止是你
还有久违的脚步有人把种子带到远方
草啊，苗啊，似乎忘记家的含义
房子失去拥挤逐渐成为院落
院落空久了成为囚
我，不应该走这条路
整洁的水泥掩盖熟悉
蹲下去，听一听，父亲曾拉着玉米，我撅着屁股
小木车咿呀呀唱着
日子深陷泥泞，用力才能过去
当我们连回忆都没剩下
故乡成为冬日空比冷颤抖

十一.

你我之间，隔层陌生
我不曾翻过旧土，不曾埋下希望
黄土孕育了一代又一代慷慨劳作的父辈
这偌大子宫还能生育多久
褶皱爬满大街小巷找不到新鲜的种
风凌乱了的村口是拒绝晚归者吗
落叶来不及归根影子留下叹息
血的茬口和玉米埋入地下
爷爷奶奶应该侧身
给这些孩子一个捂热的被窝
还孤独吗，时常梦见你们苍老如初的样子
小麦用稚嫩撑起担当
我真不该走这条路没有翅膀的孩子
只见旧人去，新人何曾回
你努力想要掩盖路口那几座坟茔
这是每次回家最深的痛
高低错落的你们和红砖绿瓦
形成两个对立世界
多年的拉锯战哪里更幸福
去过的没一个回来
幸福让各自在取舍之间定位
柿子燃烧枝头霜白落在妈妈肩膀
夕阳下的暗影，长过整个胡同
愧疚，每每不敢回头
唐河已干涸多年

2018.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