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杨角，四川宜宾人。作品散见《人民文学》《诗刊》《星星》等刊物，入选数十种选本。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23届高研班学员，宜宾学院兼职教授。



1.一块石头

一块石头吹上了天
就成了星星
就可以终生享受闪烁，用光来命名

我是沦落人间的一块石头
至今没长出翅膀
五十多年了，我在尘世爬行，
我从未发光

2.宿 命

一滴水奔赴大海，等于送命
大海是水的万人坑

我认识很多金沙江、岷江的水
它们在宜宾相遇
烟都没抽一支，又继续赶路
有时连烧酒都留不住

每次看见它们心都碎碎的
语言的阻隔和无法言说的发现撞击内心
赴死的水呀，马不停蹄
昼夜兼程，可它们怎么也赶不上了
赶不上自己的追悼会

3.与时间在一起

时间一直与我们在一起
在山里走累了
选一处背荫的地方坐下来
时间坐下来
风也就坐下来
温驯的阳光像一群绵羊围坐四周

与时间在一起的日子
是最充实的
仿佛怀里抱着自己的孙儿

我们说一个人死了
其实就是说他已和时间走散
或者干脆
就叫被时间抛弃

4.蝴蝶

蝴蝶心静
它常常趴在一朵花上
一趴就是半天

它不紧不慢，比照花朵的图案
画自己的翅膀，画好了左边，又画右边
待它把两只翅膀慢慢画完
夏天的火车就轰隆隆地开过来了

秋天铺出宽敞的跑道
蝴蝶依然飞不了多远，顶多飞到寒露
它就会折回来

每次都是：一只蝴蝶在低空飞
一朵花就远远地看着
仿佛一个爱美的人在一面镜子中
静静地欣赏着自己

5.还可以

死已经吓唬不到我了
五十多岁的人
谁不像一根枯草
在秋风里死过几回
天地辽阔
而尘埃
像肮脏的流浪汉东奔西走
死是此生最后一次赶集
祖父去了，祖母去了
母亲和二弟也相继跟去
他们都没回来
这说明什么
说明那个集市并不可怕
说明那个集市，还可以

6.行道树

火车经过的时候
行道树会鼓掌
会集体弯腰整齐地鞠躬
无论鼓掌还是鞠躬都是一种恭维
只是我不明白
它们恭维的是火车跑得快
还是那金属的嗓子
吼出了
它们内心多年的孤独

7.山里

山风响，山里有月亮，月光
是阳光的赝品
照唐朝，不照今夜木板床

把一汪流水放到大石头旁边
是对的
不麻烦萤火虫了。星星坠入草丛，点燃蟋蟀叫
也点燃了远方的山顶

做一个嘴上行走的人
山里太空寂了
我们用轻轻的谈话和一两声咳嗽，填满它

8.日月奔忙

日月奔忙。天地隐藏了一把弯刀
一天被砍成两半；一年，也被砍成两半
我这一生是蚯蚓变的，像缩小的长江
从宜宾到上海，谁来砍杀都一样
我从无数家门前走过，拖着一身的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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