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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老家的泥土疗伤》
近日，吴江诗人周平的新书《用老家的泥土疗伤》由团结出版社出版发行。本书是作者近年来创作的诗歌选集，作者用深沉敏锐的视角，重构了看似随意的事物，关于江南、关于时光、关于老家、关于亲人……写的克制而又通透。作者在后记中这样说：“珍惜每一个人，包括记忆中的过往，这才是写作的源泉。”全书分为上下两卷，上卷为太浦河上，下卷是舞蹈，收录了140首诗歌，这是记录，更是回望。
序 以诗为药治疗内伤
周平是我故乡苏州市吴江区最有才情的诗人之一。他的诗最突出的优点是：感情炽烈诚挚，体验独特深沉，修辞妥帖而不张扬。 他情感的浓与命运的悲有着密切的关系。本集收录最多的是他悼念父亲的作品。在他18岁时，还没有走出少年懵懂的时候，父亲就因病离世，这成了他一生的痛，也成了他诗歌忧郁的底色或者说创伤性的背景色。 谁都有失去至亲的惨痛经历，但时间似乎会慢慢地让我们走出来，走向平缓与释然。我父亲去世时，我也经历了一段很难过的日子，写了一大组诗，后来渐渐平复。 而周平不同，也许是因为他的父亲走得太早，差不多过去20年后，他还是没有从追忆的阴影中走出来，时不时触景生情，悲从中来。这种悲戚成了他诗歌创作的原材料甚至是原动力。他写诗就是为了释放一直压抑在心头的对父亲的思念和对自己不幸青春的伤怀。正是因为早年丧父，周平的命运早早地被抛入了一种无依无靠的境地，尝够了人世的冷暖。这造成了他长期挥之不去的郁郁寡欢、孤僻沉闷，好像很难跨过那道因父丧而筑就的孤苦之坎。 周平在诗中所表现出来的对父亲的眷恋之情哀感顽艳，催人肺腑，比如他一再写到当年他作为孝子给父亲送葬入土以及后来上坟烧纸的情形，总能让读者代入性地跟他一起叹息、抽泣甚至捶胸顿足。他多么想打破阴阳间隔，与父亲再度团聚，甚至不惜想象着自己走到了父亲那边，甚至感觉到连坟墓都是温暖的，只因为那里有父亲的存在：
在降雪的黑夜里 我很想走进你矮矮的坟墓
此时 那里才是我最温暖的家 ——《在降雪的黑夜里》
这是我近年读到的最催人泪下的诗句。似乎有点夸张，有点悖理；但在情感逻辑上，我们完全能感同身受。 诗歌写作给周平提供了一个释放情绪的出口，起到了自我疗伤的功效。这其实是自古以来诗歌最本质的最有效的功能之一。有人把诗歌比作救药，把诗人比作救主；但诗歌首先是诗人的自救，然后才可能起到一定的救人作用。 因为有诗歌帮他疗伤，因为亡父把坚强的意志遗传给了他，因为他有事业心，有责任感。另外，从他的一些文本中也可以看出，他从宗教尤其是基督教的上帝信仰中也汲取了相当大的力量。他知道，父亲的遗愿是要他自主、自强。最终他通过自我心理疏导和精神治疗，走出了委顿的心态、落寞的情绪，他自承：“父亲过世近10年了，从我10岁至今，应该是我人生最美好的时光。感谢上苍，给了我10年的磨砺，这10年我虽无所成，但总算尝尽了诸多的人生滋味，这是父亲留给我最宝贵的遗产。感谢上苍！再苦再难，也要坚强，为了那些期待眼神。” 渐渐地，周平成熟起来，自觉地把亡父之痛化为自我成长的助力，把那团烧化父亲的尸骨和遗物的火焰当做锻炼自己、强化自己的积极因素。正如他在《回眸》一诗中所写：
一把火 烧了骨头 连同曾经链接骨头的关节 烧了死者的遗物 让我裸露在乡亲 迫不得已的怜悯中 烧 继续烧 烧硬了少年的骨头 烧断了门口的迷雾 烧旺了祖坟的青烟
在周平诸多的悼父诗或者全部的早年诗歌中，最具代表性的无疑是下面这首：
我的电动车
我还未到达目标 你已无力前行 就像爱我的父亲一样 是你背着我历经 前行路上的风雨 是你带着我走出老家门口 是你让我看到了明天 虽然你比不了摩托车的伟岸 但你没有他的狂躁 虽然你还是属于自行车 但你却比他要高大有力 你在路上用尽了最后的力量 悄然停止了步伐 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但你却说等到了家 休息以后再背我
我之所以不厌其烦地把这首诗全部抄录于此，是因为这首诗可以当做他到目前为止所有诗的代表作之一。这是情不自禁、自然兴发的感遇之作、神来之笔，一气呵成、神完气足。我不忍心割下其中一部分引录，因为那样会割裂它的整体性和生命感。全诗着眼点或者说发力点都在电动车这一最日常的交通工具；每一个细节的描述和刻画都紧扣这一意象，但同时又句句贴切地隐喻特定的父亲形象。在抒情主人公眼里，电动车是平凡的，没有摩托车的伟岸；是低调的，没有摩托车的狂躁；普通如脚踏车，然而却又是高大的。在力所能及的里程中，电动车是非常给力可靠的，风里雨里都能把主人送到目的地；但再远些，它就力不从心了。在他少小时候，父亲把他呵护得无微不至，再累也要像电动车驮着人一样把孩子背回家。父亲在家休息一晚，就像电动车充电之后，又能背着孩子出门。然而，电动车的另一个特点是：由于蓄电量有限，续航能力不足。周平抓住这一特点，生发开去，联想到他英年早逝的父亲。他父亲寿命有限，所以天不假以年。在父子俩都走在人生的半路上的时候，父亲像耗尽了电量的电动车抛锚了一样，不，像一辆报废了的电动车，竟然撒手人寰。 在我的阅读记忆中，还不曾读到过有任何人把父亲比作电动车，而且比得如此巧妙，让人叹服。恐怕也只有他这样对电动车和父亲都具有深刻感念的诗人才能具有如此独特的发现和创造，从而把两者契合起来。这是周平作为优秀诗人的标志所在。 这是周平写于2007年1月8号的作品。假如他一直按照这个标准创作，那么，他早就杰作盈箧了。 但缪斯似乎并没有始终对一位诗人不离不弃，神来之笔有时像一道闪电乍现，不会像电灯一样，一摁开关就能亮。 集子中的有些早年作品显得有点弱，比如有抒情中心主义的嫌疑，个别的甚至矫情—去迎合某种大众化、宣传味的情绪，抒情的方向比较单一，而修辞则显单薄，缺乏现代性。 可喜的是，近年来，他诗风大变，现代主义意味明显加强，内部的跳跃性加大了，语言策略也丰富了起来，思考也从单向度走向多元化，甚至不惜以暧昧和晦涩构造富于内在张力的文本。总之，他最近的一些诗显现了稳重的气度、复杂的思维和深沉的思索，正在迈向我所力推的中年诗歌写作状态。如：
矛盾颠覆了黑夜 善恶在秦汉被分封 水火滋养了欲望 ——《巫师的舞蹈》
目前，正值全世界范围的大瘟疫未绝之际，许许多多人正在忍受疾病之痛甚至经受丧亲之苦；我想跟所有亲朋好友一起，以周平为榜样，不管是以诗歌还是别的武器，去克服痛苦，赢得活下去的力量。
2020.2.12 匆匆于京郊营慧寺 禁足之时
（北塔系中国作家协会现代文学馆、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系世界诗人大会常务副秘书长、中国外国文学研究会莎士比亚研究分会秘书长。）
从诗集中挑选几首诗歌，以飨读者！
如果上帝允许
如果上帝允许 我就把地上 一切黑暗的东西 统统装进我的诗歌里 等到上帝召我回去时 一同带上 还世界以真实
如果上帝也有这样的心愿 我愿意奉献自己的诗歌 并且一生为此劳作 如果真是这样 那是何等甜美的事情 因为等到我回去的时候 我为自己的断篇诗 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眼镜
妈妈 我的眼睛看不清了 被进步的文明伤了 戴上眼镜 又能看清这世界了 我欢心雀跃 暂时的清新 让我迷失了方向 眼镜摔碎了 可以重新配 心碎了 到哪里去弥补 配眼镜是为了 看清眼前的风景 换眼镜是为了 重新看清这世界 到我闭眼的一天 不再需要眼镜时 我想好好看看自己
回家
一个秋霜压倒路边小草的夜晚 我趴在父亲的背上 却没有把他的腰压弯 撑起来是一根擎天柱 从路上撑到墓地 这就是先祖的脊梁
回家 生我养我的滋养我的那片土地 虽然不富裕 但是那里有父亲盖的大房子 和我给他盖的小房子
回家 我在异乡的十字路口呐喊 同样是深秋的夜晚 一样的寒凉 不同的是 我水泥路上竟然看不到一棵小草 也差点把您遗忘 一块不合格的地砖 把我绊倒 摔了个头破血流 我从青年回到少年 爸爸 我要抱
作者简介
周平，1985年出生于吴江区平望镇，毕业于南京信息学院计算机与通讯专业。自幼爱好诗歌，在《唐山文学》《苏州日报》《姑苏晚报》《天津诗人》发表文字若干。吴江区作家协会会员，国际丝路诗社兼北塔诗歌工作室办公室主任，金樽酒行创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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