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不知道什么是诗

什么是诗？面对一位文友的突然提问，我瞬间结舌。

老实说，我学习诗歌的历史并不算短，近二十年了，习作累计起来大约有五六百首，但真要我来回答什么是诗？我依然是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

一则，我从没系统学习过诗歌理论。客观原因是自己已经错过读书学习的黄金季节，想读书时没钱买书，有钱买书时却又读不进书。因此，“什么是诗”在我脑子里宛如一堆浆糊，一直是一个混沌模糊的概念。

二则，我对诗歌的理解太过狭隘，不敢言诗。下岗、失业之后，我一直在外四处奔波，打工谋生，对诗歌的理解全都建立在“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基础之上啃老本，而打工所挣的钱尚不够养家糊口，不敢有“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的豪情，故而对诗歌的感触始终停留在“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肤浅表层。

三则，我的这些习作到底是不是诗？我还真不知道。我原是学写杂文的，因我从小就崇拜《我的伯父鲁迅先生》，也想以笔作枪，“横眉冷对千夫指”。没想到，在外打工的无聊时光居然派上了用场。在一次“掐架”“扳砖”时，我的一篇“砖文”将一位文友送进医院躺了一个多月，此事激起“网络妹妹”们的“公愤”，纷纷“谴责”我的“霸道”行为，逼迫我写点柔情的文字，否则就不和我“玩”了。

有过在外打工经历的朋友，我相信都有相同的感受，打工的日子是清苦寂寞的。如果再失去那些可以说话的心灵挚友，那真的就将自己陷进了“真正无聊”的尴尬境地。我开始妥协，问她们什么文体最“柔情”？答案几乎是清一色的，说“情诗”最柔情。

从写“无情”的“砖文”到写“柔情”的“情诗”，跨度实在太大。因为有过“有情”到“无情”的生活经历，再来写“无情”到“有情”的情诗，这的确需要一种心灵的感应和默契，否则写出的东西只会是“无病呻吟”的“矫情”。于是，我把许多素不相识、未成谋面的网友集合在一起，将她们各自的优点组合成一个虚拟的“完美爱人”来作为自己的倾诉对象，迈出了“精神出轨”的第一步，实现自由表达。

但是，仅仅完成“大众情人”这一角色的变换是不够的，要做到“自由表达”，表达形式起码要像诗歌。为了不使自己的表达太过“矫情”，一切都得从头做起。于是，我跑到沅江大桥下的一个旧书摊上问书摊老板，有没有写情诗的旧书？

书摊老板一眼看上去就是一个学问很深的老学究，他和其它书摊的老板不一样，自己一遍卖书，还一遍看书，且全神贯注，人家“偷”走他的书，我估计他也不会察觉。我再一次大声问他“有没有写情诗的旧书”时，他看着我眯眯一笑，说，现在诗歌是最冷门的东西，你要它作什么？

我说，下班没事干，打发无聊时间。

书摊老板又怪怪地一笑，诡异地问我，你的口音不像是我们常德人，外地来打工的吧？你真想打发无聊的话，我这有很多“刺激”的新书，五折卖给你，要不？

真无聊！我愤愤地站起来，把手里选好的几本旧书往地摊上一扔，转身就走。

书摊老板迅疾站起来，拉住我说，对不起！对不起！你等下。我这有一本旧诗集，席慕蓉的，我找给你。

当时，我并不知道席慕蓉是谁？心想，能够出诗集的人肯定比我这个“不知道什么是诗”的人懂诗歌，无论价格多贵，我都会买下。

书摊老板从一个没人的死角翻出一本叫《画诗》的口袋书递给我，说，看来你是一个真正热爱文学的好青年，一块钱卖给你，怎么样？

书摊老板的热情，相反弄得我有点不好意思。我尴尬地一笑，说，什么好青年啊？我都快四十岁了。我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元钱递给他，蹲到一旁看书。

书摊老板接过钱，又从三轮里拿出一个可以折叠的小板凳递给我，说，我天天在这里卖书，只要是你喜欢，都可以免费看，不用买。

我谢过书摊老板，回到公司。当晚就开始模仿席慕蓉诗歌，并以一个网友的网名为题写下《梦云》：

果真有那么一天

这条黑暗的河道上

灯，逐盏熄灭

歌声停止

那便是我静静地先行

你一定要忘却

忘却这无人喝彩的诗

千万不要哭泣

知己的路

千条，万条

跟着人群走下去吧

我在微笑的尽头，等你

尽管人与人之间有难测的心怀

世界总在不停地迁变

我都会在遥远的星空

用我漂泊的一生

默默为你祝福

梦云，是上海的一位服装设计师，也是带我走进QQ论坛的未曾谋面的老师。她的文字极富创意，似净蓝的天空，又似飘逸的白云，每一篇文字都给人带来一种新鲜明快的感觉，令人耳目一新。后来不知什么缘故，她突然离开了论坛。她多大年龄？长什么模样？我全是从她的文字中想象的。我甚至连一声“感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她就神秘的消失了，给我留下无限的眷恋……

《梦云》在论坛发表后，众多熟悉梦云的网友纷纷回帖留言。有人说，梦云是潇洒的，轻轻地来，轻轻地走，不留一丝痕迹；有人说，梦云是幸运的、幸福的，能得到一个“扳砖横飞”的“凶神恶煞”如此柔情的祝福，她的所有付出，值得。

第二天上午，我的手机收到一条QQ信息：这首《梦云》是你写的？

信息是重庆的一位朋友发来的。我当即回复道：怎么？难道你怀疑我抄袭？

她迅速解释说，不是不是，我是感到惊讶，不敢相信这么柔情的诗歌是出自一个“砖手”之手，你让我看到了你的另一面。能不能给我也写一首啊？

《梦云》在论坛的反响出乎我的预料之外，也给了我十足的信心，写下去……